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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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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雨下得有些大了,許明玉撐著傘,腳步匆匆往外走去。

剛出小區大門,口袋裏揣著的手機響了。

許明玉掏出來看了一眼,是母親店裏的號碼。

他眼神一沈,擡手按了接聽鍵。

“……餵?”

“明玉啊?我是你王姨,你現在在哪兒呢?”

許明玉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胖胖的大媽形象,還是前世十年前的印象了。

王英,母親飯店裏的前堂主管,跟著母親經營那家老字號的飯店已經有很多年了,妥妥的老員工。

許明玉對這個電話印象深刻,已經猜到王英接下來要說的話,還是回道:“我在家呢,怎麽了王姨?”

“你媽跟你爸又鬧上了,這次鬧得特別兇,辦公室都砸了,現在還在樓上吵,生意也不管了。我們勸不動,要不你過來勸試試……?”

許明玉眉頭緊鎖,說了句:“好,我馬上過去。”

他掛掉電話,猶豫了一會兒,在討好付景軒獲得好感值,和時刻關註母親狀況,以免悲劇重演兩者之間衡量了一下,轉頭往自家飯店方向走去。

——

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也不停。

那盞被拍進照片的路燈對面街角,有一間很不起眼的小酒館。

沒有熟人指引,甚至都不能發現。

老舊的門面,內裏卻大有乾坤。

酒館性質比較私人,來往的都是熟客,隱秘性良好,從外面看不見裏面,卻能從裏面看得見外面。

尤其是付景軒坐的這個地方,二樓,靠窗,視野開闊,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餘。

“怎麽自己過來?小餘呢?”酒館老板高飛對每位客人的口味都很了解,親自端了調好的酒過來。

小餘是付景軒的貼身保鏢兼助理,跟了他有些年頭了,少有見他不在付景軒旁邊的時候。

“休假了。”付景軒蹭著酒杯外沿,漫不經心說道。

“他還有休假呢?”高飛還挺意外的。

“嗯。”付景軒應付一聲,眼睛落在窗外街道上。

“你等人?”高老板向來感覺敏銳,像付景軒這種人,沒事很少出門,出來一趟還不帶助理保鏢……有些反常。

付景軒卻沒再回答他的問題,端起酒來抿了一口。

高飛立刻知道自己該閃了,再問就惹人煩了。

“那行,你自己慢慢喝,有需要就叫我。”

高老板去忙別的了,剩付景軒一個人清凈。

酒幾乎不動,只一雙眼睛似有意無意地掃向窗外。

“你的心跳頻率有點兒超常。”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說道。

付景軒沒回應,像是沒聽到。

“嘖嘖,真是高冷。”那聲音感嘆道:“姓許的小朋友要比你有趣得多哦~不過他的問題太犀利,沒辦法,我只有假裝沒電,死遁了。”

付影帝的表情依舊不變,倒是眼神微閃,變得些微柔和了一點。

又過了半天,腦海裏的聲音再次響起:“呃……你可能要多等一會兒了,等待時間,預計一到二十幾個小時不等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高冷的付影帝終於開了口。

“一分鐘之前,許同學在他家小區大門處調轉了方向,應該是……去他們家飯店了。他爸和他媽正在激烈爭吵。”

付影帝眉尖微蹙,兩秒鐘後,他站起了身,留下一沓小費,招呼也沒打就那麽離開了。

高飛一直留意著這邊動靜呢,猜測付景軒應該不想寒暄客套,便也沒出去恭送。

他只是飛快地跑到窗邊,向外張望。

付景軒要等的人來了?

並沒有!

付景軒出門就撐了傘,沿著馬路踏著一地的水珠往街外走去。

雖說這裏夠隱秘,又是默認的“不可拍”地帶,但堂堂新晉影帝,就這麽大膽地上街游走,也是夠特立獨行了。

但一想到付景軒的出身背景,高飛又覺得自己是瞎操心,就算拍到什麽,也得有人有膽子發出來。

鹹吃蘿蔔淡操心。

高老板縮回頭,覺得無聊,倚著窗沿撥弄手機。

看見李誠俊的頭像就發了條信息過去:“嘛呢?過來浪啊?”

沒一會兒那邊就回了:“浪著呢,不去!”

接著是一張自拍照片,照片上是兩個光著上身貼在一起的男人。

一個跋扈飛揚,另一個小綿羊似得貼在他的胸口。

“操!”高飛罵了句。

——

許明玉一邊往飯店走,一邊忍不住又回想起前生往事。

這次,他想到了父親許斌。

一個外形俊郎,氣質溫潤的男人,打眼一看那就是一表人才。

但實際上,那人特奇葩。

每天,父親都會打扮得體地出門,美其名曰打拼事業。

實際上活了四十年,父親掙到的錢,大概是零點以下,又負了好多個零。

父親母親感情絕對說不上好。

母親很能幹,把外公留下來的老字號飯店經營得紅紅火火,還又分外擴展了兩家分店。

只是她賺到的錢有許多都拿去給父親填了打拼夢想的深坑。

這是他們三天兩頭吵架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。

可神奇的是,不管頭天吵得怎麽兇,過後父親都能把母親擺平,又是一副夫妻恩愛,前嫌盡釋的幸福光景。

雖然那光景維持得很短暫,兩人很快又會陷入爭吵。

這種父母不斷吵鬧又不斷和好的過程,幾乎貫穿了許明玉的整個年少時光。

直到母親突然離世為止。

在母親離世之前,父母的確是有過一場激烈的爭執。

雖然按時間推算跟前世對不大上,但王英打電話給他說的話是一模一樣的。

前世接到電話的許明玉並沒有去勸架。

長久不睦的家庭氛圍,已經讓他對父母的爭吵習以為常,甚至是麻木。

他有時候會想不明白,既然那麽合不來,為什麽不幹脆分開?

有次他忍不住問了母親,母親楞了半晌,最後黑著臉說“還不都是為了你!”

許明玉對此不敢茍同,真為了他,就更該離婚,離了婚還能給他一片清靜!

每天在你睡覺、做作業、吃飯、看電視、玩游戲、甚至邀請朋友來家裏做客的時候,都會聽到那兩人互相指責的尖刻言語,唾罵,甚至廝打,摔東西……

許明玉每次都覺得自己的頭皮馬上就要炸裂。

所以,對於那次據說是異常激烈的爭吵,許明玉並沒有多想什麽。

當天夜裏,母親一身低氣壓回到家,沈默著坐在客廳沙發上許久,然後突然爆發,沖進房間裏把許明玉正在玩著的電腦砸了。

一邊砸一邊瘋了似地怒吼:“玩玩玩,我讓你玩!除了玩兒你還能幹什麽?我天天累死累活的都是為了誰?我這麽累有誰關心過我?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沒良心的畜生!”

正打到決賽場的許明玉突然被摔了電腦,反應出來的第一情緒就是憤怒,極其憤怒。

他看著地上自己最寶貝的高配電腦,出手推了母親一下,用比母親還要高的嗓門怒吼:“你有病啊!誰惹你你找誰,沖我發什麽脾氣!”

他頂撞的話讓母親“唰”的一下白了臉色。

她更加歇斯底裏,擡手狠狠地甩了許明玉一個耳光,失控嘶吼:“我有病!我就是有病,你們是不是都在盼著我有病,盼著我死。我死了你們有什麽好處?等著瞧,就算我死了也一分錢不留,你們別想拿著我的錢去花天酒地過好日子!”

那是許明玉第一次被打臉。

面對那樣的母親,除了憤怒,他還覺得萬分厭煩。

她不止一次地那麽說。

“早晚被你們氣死!”

“這麽活著還不如去死!”

“你們怎不去死?”

“養你還不如養頭畜生,等我死了什麽都不留給你!”

所以,那時候許明玉只是冷笑著對母親說:“你放心,你的錢我一分也不稀罕。”

他針鋒相對地回視著母親充血的眼眸,繼續說出那句誅心之語。

“天天說死,你怎麽不真地去死?”

說完那話之後,他就甩下整個靈魂都被掏空了似得,難以置信看著他的母親,離開了家。

他覺得那個家沒法呆了,他要離家出走。

一個小時之後,他接到了父親的電話,告訴了他母親跳樓的消息。

……

傘下的許明玉擡頭,看著就在眼前的飯店,飛快地抹了把臉,把不知不覺流出來的淚珠抹掉,收傘進店。

廚師服務員聚在一樓客廳,竊竊私語。

王英守在樓梯口,不時註意著上面的動靜。

一見許明玉過來,王英就迎上來:“明玉我跟你說,你媽這次是氣得狠了。以前再怎麽樣她也絕不會耽誤店裏生意,你爸他可能……”

說到這裏她又猛然頓住,覺得有些話對許明玉說不出口。

“總之吧,你別老向著你爸,多理解理解你媽,你媽她不容易,一個女人養一家,她又心眼小,啥都得親自過問,每天累死累活,脾氣能好嗎?明玉,你媽那麽累還不是為了你,為了你們那個家,你爸他……有些事實在是過分,怨不得你媽生氣。你上去勸勸,說說你爸,哈,去吧!”

王英邊說邊推著許明玉往樓上去,大嗓門朝著樓上喊:“你們別吵了,明玉來了。”

“叫他來幹什麽?”說話的是許斌。

許明玉了樓,正看見樓梯旁邊被砸爛了的辦公室裏面,靠窗坐著的父親。

他翹著二郎腿,正在整理印花的襯衫,腳上的牛皮鞋擦得鋥亮。

只是頭型有些亂了,臉上有好幾道抓痕。

在許明玉的印象裏,再怎麽吵,怎麽說出尖酸刻薄的話,父親都能保持外表的人模狗樣,神態氣質的超脫瀟灑。

明明什麽都不是,裝出來的範兒卻像個了不起的人物。

明明有錯,也能理直氣壯。

“他來得正好,”姜愛琳的聲音響起,已經有些嘶啞。

許明玉循聲看過去,只見母親倚著門邊的墻壁叉著手,披頭散發,眼睛通紅。

“你自己看,我為什麽跟你爸吵。”姜愛琳點了點下巴,示意許明玉看地上。

一片狼藉的地面上,散落著許多張照片。

照片上一男一女,神態親密,有幾張還是那女的摟著男人的脖子親吻。

那男人是許斌。

這是許明玉早就知道了的,這時候也只冷了臉看向他爸。

“一起做事業合夥人,她上趕著喜歡我,我有什麽辦法。你也看見了,照片上她非得湊上來親我,都喝了酒,又有利益往來,還是女人,我總不能扇她兩個耳光吧!但我之後跟她說清楚了。你媽更厲害,還學人家請私家偵探。花那麽多錢不就拍了這幾張照片嘛?能說明什麽?我的心還不是都在你們娘倆身上?”

許斌開口跟兒子解釋,語調不急不緩,還帶著些無奈,仿佛老婆太過無理取鬧,他也只能一聲嘆息縱容。

“姓許的你當我是傻子吧!我是挺傻可還沒到蠢的地步,你上人家家裏去談事?一談談好幾個小時,窗簾都拉上談事?你他媽跟我說說,談的是什麽事?床上的事?”

許斌“嘖”了一聲,不滿地看著姜愛琳:“孩子面前你說話就不能註意著點兒?”

姜愛琳立刻反唇相譏:“你跟那賤人做出這麽惡心的事,還想在孩子面前留面子?這些年我是怎麽對你的,你就這麽對我?王八羔子白眼狼,我就是養只畜生都比你強!”

“姜愛琳!你能不能有點兒素質?你自己看看,罵人撓人,摔東西,就跟和潑婦一樣。這麽些年也就是我,換個男人誰能受得了你這脾氣?”

“那就別受了。”

少年的清朗聲音插、進兩人的爭吵中。

許斌和姜愛琳同時轉頭看向許明玉。

這麽多年來,夫妻吵架時許明玉都會在一旁沈默,要麽就自己埋頭做自己的事,仿佛事不關己。

這還是第一次他特意從家裏跑到他們吵架的現場,還插了話。

“離婚吧!”許明玉繼續開口:“彼此都看不慣對方,為什麽還要在一起相互折磨?別說是為了我。為了我什麽?為了讓我學習以後怎麽跟我的另一半吵架嗎?”

許斌和姜愛琳全都楞住了。

許斌先開了口:“這孩子,瞎說什麽?我和你媽沒到那個地步。”

許明玉去看母親,見她只是垂了眼眸一言不發,顯然也是不舍得離婚,卻又咽不下這口氣。

許明玉勾了勾唇角,笑意有些冰冷。

他覺得,應該下一劑猛藥,徹底幫助父母解脫,省得日後還要彼此折磨。

“爸,你不想和我媽離婚,那那個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?”

仿佛一聲驚雷在半空中炸響,炸得許斌白了臉,姜愛琳瞪圓了眼珠。

如果時間線沒有太大改變的話,這時候許斌和那個女人已經有了孽種。

許明玉只是試探著說出口,父親的反應顯然證實了這一點。

“還想不承認?”他趕在父親否認之前堵住他的口:“那就讓我媽走法律程序。或者等那個孩子生下來,或者等她流產,拿胚胎去做DNA檢測,看看你是不是清白。”

說完,他直接轉頭對母親說:“媽,其實我一直都想不明白,這個世界上難道除了許斌再沒有別的男人了嗎?如果你實在沒辦法愛上除了他以外的別人,那也請你別去愛一個不值得你愛人。留著那些愛他的精力,好好愛惜你自己不行嗎?別那麽拼命,別那麽辛苦,沒事去美美容,度度假,享享清福不好嗎?如果你覺得痛苦,那就想想,你還有我啊!”

說著這些話,許明玉心都在顫抖。

十年前的他沒辦法理解母親,明明愛著父親卻總和他爭吵,明明爭吵不休卻舍不得放棄。

最後終於認清他不值得愛,她放棄的卻是她自己。

命運輪轉,在母親死後,同樣的遭遇發生在許明玉自己身上。

他終於才明白,深情,是個有毒的東西,中了的人,下場悲慘。

許明玉不再去看臉色灰敗的父親,過去拉了母親的手。

“我們回家,回去我給你熬湯,女人要多喝湯才能身體好。”

一向強勢的母親忽然像是被觸動了內心最柔軟脆弱的那個開關,一剎那間淚如雨下,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。

許明玉沒說話,只借出了肩膀讓母親依靠,由著她放肆地發洩著壓抑許多年的情緒。

她能不知道老公的為人嗎?

一次次地縱容,為的只是維持兩個人的家。

但不論她如何努力,如今,這個家都要塌了。

姜愛琳哭了很久,終於慢慢平息了情緒。

她把一臉的鼻涕淚水都擦在兒子衣服上,恢覆了老板娘的威嚴,微轉了頭對丈夫說出她的決定:“那就離婚吧!夫妻一場,你做事業賠的那些錢我就不讓你還了,全當給你的賀禮。祝你們狗男狗女狗崽子一家狗畜生和和美美,吃屎愉快!”

沒辦法,不罵幾句粗俗的話,她心意難平。

說完,她就勾著兒子的胳膊往樓下走去。

“小劉小王,幫我收拾一下辦公室,差不多就開門營業。王英你看著下班鎖門,今天的賬不收了,明天的一起。”

王英第一次少東家出馬擺平了老板娘,立馬答應一聲,各人忙活起來。

許明玉忽然覺得有些頭暈,他暗叫一聲不妙,心想難道生命值快要燃盡了?

不知道還趕不趕得及去找付景軒?

“媽……”他正要說得去辦點兒要緊事,忽然店門被推開了。

本來店門口是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的,有想來吃飯的大都看見牌子就走了。

當然也有那好奇心重的,也會推門問一句“怎麽不營業了?啥時候開啊”之類的。

這個推門進來的大概也是這樣。

離門口近的那個服務員小姑娘忙迎上去想要接待一下,忽然被進來的人閃瞎了眼。

我擦!這哪來的大帥哥?

哎~不對,這帥哥怎麽瞅著這麽眼熟?

“啊、啊啊啊!”小服務員叫了起來,語無倫次:“先先先、付付付……”

來人顯然要比她淡定得多,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問了句:“這裏能吃飯麽?”

他話剛問出口,忽聽“噗通”一聲,接著有個女人驚聲叫道:“小玉?小玉!你怎麽了?你醒醒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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